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忆儿时

秋花点点头 2021-08-24 阅读 58

作者:林海音

        我的生活兴趣极广泛,也极平凡。我喜欢热闹,怕寂寞,从小就爱往人群里钻。   

        记得小时候在北平的夏天晚上,搬个小板凳挤在大人群里听鬼故事,越听越怕,越怕越要听。猛一回头,看见黑黝黝的夹竹桃花盆里,小猫正在捉壁虎,不禁吓得呀呀乱叫。但是把板凳往前挪挪,仍然怂恿着大人讲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我七八岁的时候,北平有一种穿街绕巷的“唱话匣子的”, 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。也是在夏季,每天晚饭后,抹抹嘴,急忙跑到大门外去张望。先是“卖晚香玉的”来了。用晚香玉串成美丽的大花篮,一根长竹竿上挂着五六只,妇女们喜欢买来挂在卧室里,晚上满室生香。再过一会儿,“换电灯泡儿的”又过来了。他背着一个匣子,里面是新新旧旧的电灯泡。拿家里断了丝的旧灯泡,贴几个钱,跟他换新的。我一直不明白,他拿了旧灯泡去做什么用。然后, 我最盼望的“唱话匣子的”来了!他背着“话匣子”(后来改叫留声机,现在要叫电唱机了),提着大喇叭。我看见了,就飞跑进家,一定要求母亲叫他进来。母亲搅不过我,总会依了我。只要母亲一答应,我又拔脚飞跑出去,还没跑出大门就喊:

        “唱话匣子的!别走!别走!”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其实那个“唱话匣子的”看见我跑进家去,当然就会在门口等着,不得到结果,他是不会走掉的。讲价钱的时候,门口围上一群街坊的小孩和老妈子。讲好价钱进来,围着的人,便会挨挨蹭蹭地跟进来,北平话叫作“听蹭儿”。我有时大大方方地全让他们进来,有时讨厌哪一个便推他出去,把大门“砰”的一关,好不威风! 

        “唱话匣子的”把那大喇叭装在话匣子上,然后摆上百代公司的唱片,把弦摇紧,唱片转动了,先是那句开场白:“百代公司特请梅兰芳老板唱《宇宙锋》。”金刚钻的针头在该退休的唱片上,摩擦出吱吱扭扭的声音,刺刺啦啦地唱起来了,有时像猫叫,有时像破锣。如果碰到新到的唱片,还要加价呢!不过因为是熟主顾,最后总会饶上一张《洋人大笑》的唱片,还没开转呢,大家就笑了,等到真正洋人大笑时,大伙儿笑得更凶了,乱哄哄的,唱片里,唱片外,笑成一片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亲时代的儿童教育和我们现在不同,比如妈妈那时候交给老妈子一块钱,叫她带我们小孩子到“城南游艺园”去,便可以消磨一整天和一整晚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的老妈子也真够厉害,进了游艺园就得由她安排。她爱看张笑影的文明戏《锯碗工》《春阿氏》,我就不能到大戏场里听雪艳琴的《梅玉配》。后来去熟了,胆子也大了,便找个题目——要两大枚(两个铜板)上厕所,溜出来到各处乱闯。看穿燕尾服的变戏法儿,看扎着长辫子的姑娘唱大鼓,看露天电影郑小秋的《空谷兰》。大戏场里,男女分座(包厢例外),有时观众在给“扔手巾把儿的”叫好,摆瓜子碟儿的、卖玉兰花儿的、卖糖果的、要茶钱的, 穿来穿去,吵吵闹闹,有时或许赶上一位发脾气的观众老爷飞茶壶。戏台上这边贴着戏报子,那边贴着“奉厅谕:禁止怪声叫好”的大字,但是看了反而使人嗓子眼儿痒痒,非喊两声“好”不过瘾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戏总是最后散场,已经夜半,雇洋车回家,刚上车就睡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多少年后,城南游艺园改建成了屠宰场,城南的繁华早已随着首都的南迁而没落了,偶然从那里经过,便有不胜今昔之感。那时的社会习俗并不值得一提,只是因为那些事情都是在童年经历的。那是真正的欢乐,无忧无虑,不折不扣的欢乐。

文体:记叙文
来源:选自《城南旧事》,南海出版公司,2014年版,有删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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